徐唯辛目前正在创作《乌克兰的每一天》,这个艺术项目始于战争的开始,已经延续了620多天,一天也没有中断。截止到今天,他已经完成了615幅作品。这个作品的形式如下:首先,使用电子绘画工具(iPad),根据战争发展的情况和主要脉络,随机选择不同的主题进行绘制。主题包括士兵和烈士、战争场面、政治人物以及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形象。每天的单幅作品绘制完成后,并不意味着作品结束,还要将它们发布在自媒体平台上,包括推特、Facebook、微博和微信朋友圈,同时与网友互动。此外,每天持续创作,没有间断,这样一直到战争结束,直到乌克兰人民取得胜利,这个作品才算完成。目前他已经创作了600多幅作品,这个数字可能会增加到700幅或1000幅,他说他希望战争不会延续那么长时间,因为乌克兰人民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。作品完成后,这些画作将会合并成一件大作品,名为《乌克兰的每一天》。它包含了行为艺术的元素以及多个不同的元素。当然,他不打算将这个作品归于某个具体的形式,他只想尽一切可能的方式来表达他对乌克兰的支持。”
徐老师,您好!我们已经见面三次,每一次我都感激您持续支持乌克兰,并用您的画笔记录着这场战争。您曾表示过不会退缩,而至今您已经完成了六百多幅iPad作品。您的“乌克兰风景”作品集涵盖了乌克兰国内外的政治家、志愿者、乌克兰人民以及风景的肖像,每一幅作品都捕捉到了他们真实的情感。请问,您是如何选择今天要绘制的肖像和作品的呢?
这个问题包含了很多小问题,的确如此。战争于2022年2月24日爆发,就在那一天,我画了泽连斯基的一幅肖像。当时,我感到震惊,同时也深受感动,因为泽连斯基没有畏缩,也没有逃离。我立刻在Twitter上分享了这幅画,它迅速获得了数十万次的点击。当时,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将继续创作如今这种系列作品。
过了几天,我突然决定每天创作一幅画,因为战争局势不断变化。乌克兰人民在面对侵略者时,既有胜利,也有牺牲,情况各异。同时,全世界对乌克兰的支持也随时在变化。我考虑到这些因素,决定以一种类似日记的方式,根据每天收到的新闻来绘制这一系列作品。我浏览了Twitter和Facebook上的各种新闻和消息,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,选择一个合适的主题,通常基于战争的发展脉络。当然,情况各异。
战争初期,主要是乌克兰人民使用轻武器来抵抗俄罗斯的强大军事力量。后来,由于泽连斯基坚决留在基辅,美国和欧洲开始提供更多重型武器支援乌克兰,战局逐渐对乌克兰有利。我根据战争的演变,选择绘制不同主题的作品,有些是致敬烈士,有些则关注普通民众,比如在布查事件中,我也创作了多幅相关作品。

你今天会画什么?
今天,我画的主题是乌克兰军队成立了一个名为“西伯利亚营”的部队,这个部队完全由俄罗斯公民组成。我之所以选择这个主题,是因为我觉得普京特别具有种族歧视倾向。他的军队,尤其是前线的士兵,主要来自偏远山区的少数民族,如图瓦人等。乌克兰创立了这个部队,吸纳了各种不同民族的成员。在其中,我特别描绘了一位士兵,他的相貌并不像俄罗斯人,更接近蒙古人的特征。他强调,俄罗斯人必须为他们在乌克兰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,用血涤清,而作为原本的俄罗斯人,他们感到非常羞愧。因此,这位士兵在整个故事中具有重要的地位,而我今天所绘制的作品正是以他为主题。

同时,您绘制了侵略者,包括俄罗斯士兵和政治家,甚至普京在内。这种艺术的动机是什么?许多乌克兰人或许不太了解其中的缘由。
没错,我绘制的是普京,他是一个侵略者,必须受到公众的谴责。我的作品不仅仅是为了崇拜英雄,而是为了记录历史,记录反抗侵略者的勇气。同时,我也要记录侵略者的真实身份。我希望未来的观众通过我的作品,能够清晰地辨认战争的发起者,看到谁在支持乌克兰,看到谁在为乌克兰的自由付出了牺牲。
当然,我的第一个绘制对象是普京,接下来我画的是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·拉夫罗夫,以及那些成为战争炮灰的俄罗斯士兵。这些士兵不应只被视为炮灰,他们有着鲜活的生命,有家庭,但却被普京卷入了毫无必要的战争中,被送上战场去牺牲。我们大家都应该有判断力,认清战争的真相。
在以前的创作中,您曾经涵盖过类似主题,绘制了中国历史上的负面人物。
是的,这个事情与我的价值观有关。在2005年,我创作了一件作品,名为《历史中国众生相:1966—1976》。这是一个庞大的项目,包括了100多幅大幅的油画,每幅高达两米五。这些作品描绘了各种各样的人物。我的观点是,我是文化大革命的记录者。之前有一位名叫王友琴的芝加哥大学学者,她撰写了一本名为《文革受难者:关于迫害、监禁和杀戮的寻访实录》的书,她仅仅记录了文革受害者的故事。然而,我的观点与她不同。我是客观地记录文革历史中谁参与其中的。作为一名画家,很难判断其中的好人和坏人,因此我只是将他们绘制出来,没有加以评判。我的方法是让观众去评判,因为受难者只是一个观点。我的观点是,无论您认为他们是坏人还是好人,只要他们参与了文革历史,我都会将他们画在作品中。
同样,这次我记录乌克兰的情况,包括俄罗斯的国防部长谢尔盖·绍伊古和瓦格纳组织的首脑普里戈任。我也将他们绘制出来,因为他们代表了那些恶行的记录,必须被记录下来。当然,我主要着重描绘了乌克兰士兵的牺牲,以及昨天我绘制了一位残疾的人,他的腿被炸断了,但他拒绝领取残疾证,因为他想去哈尔科夫,继续扫雷工作。他是一位英雄,为了他的事迹,我画了他,深受感动。

你已经创作了十多幅泽连斯基总统的肖像,每一幅作品中他都显得非常疲惫。您对他有何情感或印象?
我曾阅读了很多历史小说和历史故事,了解了许多伟大的英雄,比如大卫和丘吉尔。这些英雄都已经过世,但泽连斯基符合我心目中英雄的形象,并且他生活在我们这个同代。他是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英雄,代表了所有我认为是善良、勇敢和正义的特质。许多卓越的品质都在他身上体现,因此我非常崇拜他。我绘制了许多泽连斯基的油画,以不同的角度展现他的形象。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一周年的时候,也就是今年的2月24日,我画了一幅泽连斯基的油画,作为一种纪念。他就像圣经中的大卫一样,是一个典型的英雄形象,因为我用油画细致描绘了他的鼻子、眼睛等特征,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形象。
每天,我心中都充满了对乌克兰的关切和忧虑,因为我深知乌克兰所经历的困难。尽管有来自欧美的支持,但这种支持并不总是强大而有力。乌克兰正面对一个超级大国,俄罗斯拥有庞大的人口和领土,他们正在对乌克兰实施侵略。乌克兰的士兵都非常出色,其中包括工程师、演员和大学教授。他们与俄罗斯的军队相抗衡,而后者往往是没有文化的炮灰。这使得乌克兰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伤亡。每当我想起这一点,我的内心都感到沉重。
泽连斯基肩负着太多的责任,他要团结人民,争取国际支持,同时还必须处理国内事务,打击腐败。我为他感到担忧。每次绘制泽连斯基的画像时,我都沉浸在深深的忧虑之中,但我希望他能坚持下去。

您在Twitter、微博以及微信上都有账户,总粉丝数量数十万。这些粉丝不仅来自中国本土,还有不少是海外华人。他们对您的行为有何感受,以及表达了什么情感?
在推特上,我大约有三万多位粉丝,而在中国的微博上则有三十多万粉丝。不过,对于这30多万粉丝,我不确定是否都是真实的,因为他们的互动和互联活动很有限。此外,我的微信也有好几千位联系人。在这些平台上,支持乌克兰的人最多,因为他们敢于表达自己的看法,他们了解所有的信息。当然,我在中国的微博上也遭到一些人的指责,他们站在俄罗斯的一边,但我选择将他们列入黑名单,屏蔽了他们。
同时,也有很多人支持我,尤其是在中国国内。然而,需要明确的是在中国国内,也存在一些支持俄罗斯的人。总体而言,媒体表现还不错,媒体大体上保持中立。虽然我在这些平台上发布了很多关于乌克兰的作品,曾经被屏蔽一次,禁止发言长达三个月,但总体来说,支持我的人依然众多,特别是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们,他们都站在我们这一边。这是因为俄罗斯的侵略破坏了乌克兰的主权和领土完整。俄罗斯需要寻找更多的理由,然而侵略这一事实是清晰明确的,俄罗斯侵犯了一个主权国家。您可以看到,联合国中有多少国家谴责了俄罗斯,绝大多数国家都站在乌克兰一边。

哪一件作品受到了最多的赞赏和钦佩?
当然,他们最喜欢的作品还是泽连斯基的那一幅。我还记得第一张泽连斯基的肖像,我有截图,获得了几十万次点赞。因为在俄罗斯侵略乌克兰的第一天,全世界都感到震惊,所以我的那幅作品被广泛转发,成为了最受欢迎的作品之一。当然,我也绘制了许多表达牺牲的作品,例如芭蕾舞演员,我绘制了两幅,还有赫尔松,那位乐队指挥也因遭遇俄罗斯枪杀而不幸去世。
为什么您决定通过绘画和社交媒体表达对乌克兰的支持?他们了解你吗?
他们可能并不全面了解我,我每天绘制乌克兰这个系列作品,有些人误以为我是出于对乌克兰的支持,但事实上,我绘制这些作品的原因有两个层面。
首先,我之所以这么做,首先是因为我个人的情感。在现代文明和全球秩序建立的情况下,一个国家公然入侵另一个国家,对我来说是非常令人震惊的。俄罗斯入侵乌克兰,导弹袭击乌克兰领土,每次我都深感痛心,难以置信。因此,我感到愤怒和不满,只有通过绘制支持乌克兰的作品,我的内心才能稍感宽慰,我觉得这是一种心灵的治愈。
其次,我的作品客观上也是在支持乌克兰。通过我的呼吁和用艺术的方式,我通过画笔来支持乌克兰。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感染到更多人,激发他们像我一样支持乌克兰,使他们的声音与我的声音产生共鸣。这是我绘制这些作品第二个层面的原因。

您是否与其他艺术家或组织合作以支持乌克兰?
当然,也有几个华裔画家,他们使用水彩或者油画创作作品,但他们采用的是传统方法,不定期,每隔一段时间制作一幅,以表达对乌克兰的支持,但从艺术角度来看,这些作品的艺术形式还需要进一步完整和新颖。
我个人认为,我这件作品相对来说是成功的。我至今仍在持续创作,第一,我使用电子绘画工具,第二,这也是一种行为艺术。我每天坚持创作,已经完成了600多幅作品,没有间断。即使在创作过程中出现了两次感染新冠病毒导致发烧的情况,还有一次跨越太平洋旅行,我都没有停止创作。因此,我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一种行为艺术。
另外,我采用了一种日志的方式,每天都在绘制作品,同时在推特上进行自媒体传播,这使得我的作品具有综合性元素,具有一定的当代性。将来,当我要举办展览时,观众可以通过查看我的推特了解作品的创作过程。因为在我创作时,每幅作品都伴随着标题和简单的介绍,我会介绍画面的背后故事,这也是作品的一部分。

在这场战争中,有哪个故事最深深触动了您?
有几个事件深深触动了我,其中一个是布查大屠杀事件。还有一个是最近发生在扎波罗热水库的事件,有许多无辜的生命包括动物都死于非命。虽然俄罗斯不愿承认,但实际上是他们进行了炸毁行动,目的是为了阻止乌克兰军队的前进。另外,还有一名士兵曾高呼“荣耀归于乌克兰”,却遭到了俄罗斯人枪杀。这些事件对我来说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您已经在美国居住多年了。美国华人的支持对你来说重要吗?中国政府支持乌克兰吗?
在美国,大多数华人都明确支持乌克兰。我身边的朋友也大多持有这种立场,这一点我非常清楚。我一直密切关注中国政府的表态。中国的外交部长多次表示支持国家的领土完整和联合国宪章,这一立场非常重要。因此,我认为中国政府目前采取了一个相对中立的立场,我觉得这是积极的。此外,目前中国出版的地图上克里米亚仍然被标注为乌克兰领土。同样,中国也不承认乌克兰东部四个州的“公投”结果。因此,我认为中国政府的中立立场是出于自身的战略考虑,我认为这是一个积极的态度。
然而,我们民间对此问题有着明确的支持立场,我们坚定支持乌克兰人民争取自由,坚决反对侵略。
大部分美国人都支持乌克兰,而美国政府也提供了军事和财政援助,对此我们非常感激。您是否有机会向美国观众展示您的作品?是否曾经受到在这里举办展览的邀请?
目前我尚未安排画展,但有一些朋友正在联系我。今年四月份,我曾在哈佛大学发表演讲。哈佛大学举办了一个中国论坛,其中包括一个艺术论坛。多年前,我曾在那里演讲,而今年他们再次邀请我发表演讲,演讲时长大约20多分钟,产生了积极的影响。现在也有一些人在联系我,帮助策划展览等活动,但尚未有具体的结果。就我个人而言,我并不着急,因为乌克兰与俄罗斯的战争仍在进行,而乌克兰正面临巨大的挑战。因此,我认为举办展览并不是当前的紧要事项,我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的机会。

每一幅作品都附有日期,以此方式您记录了当天的事件,绘制了那一天受到影响的人物。您是否认为您通过这些画作正在重现乌克兰战争的历史?
我采用的是日记式绘画,如果您从头到尾观看,基本上可以很清晰地了解乌克兰战争的整个发展脉络。
乌克兰人展现出了团结和坚韧的精神,全世界都对我们的勇气表示钦佩。我们以前有非常幸福的生活,我希望战争快点结束。然而,战争并未结束,不是所有国家都将俄罗斯视为侵略者。因此,继续您的工作至关重要。我们很感谢您为乌克兰做出的工作和贡献 ,其他艺术家应该以您为榜样,因为胜利必将属于乌克兰。
胜利必将属于乌克兰,因为正义必将战胜邪恶,俄罗斯必将失败。尽管巴勒斯坦地区、以色列和哈马斯之间的局部冲突吸引了一些关注,但我认为西方主流舆论已经明白,俄罗斯必须被制服,因为如果不制服俄罗斯,世界将永远不会安宁。这是一个关键的时机。
采访者:Vita Golod